上回说到苏樱樱嫁了个混账东西,十天半月不归家,她进门尚不满一年,心中就存了些怨气。告得公婆后,步宝元心疼她日子难熬,就许她的意思,放她自己处理这事。好个苏樱樱,她的手段也是厉害,一发冲进步凡常日里逛的窑子,满座皆惊。苏樱樱把步凡一顿乱打,不得不高呼饶命,最后抬回家去。 苏樱樱使两个家丁,把步凡抬回府去,就往院里一掼。 李氏见儿子鼻青脸肿的,脖子上血迹未干,原本大好卖相变得不人不鬼的,自是心疼不已。李氏因此就对苏樱樱有了几分怪怨,她道:“不守妇道!说是准你把他带回来,可教打成这样的?” 步凡有了亲娘的倚仗,胆气也生了几分,哭骂道:“都怪你们,给我娶了这么一房悍妇,厉害得紧。这样的媳妇我不要,趁早休了。” 苏樱樱心头火气未消,见他们母子待她不公,恨得咬紧贝齿。她旁边有个养莲的大水缸,一把就拎起来往东边掼个粉碎,泥水四下飞溅,把满院里人惊得呆愣住。天啊,天啊,那个注满水的大缸得又多重,竟教她一个女儿家随便皮了玩的。 步宝元正和女儿谈心,被外头声响惊动,两人出得门来,见外头一家子都在。他先就见了步凡的落魄丧门星样子,暗道:莫不是儿媳打的?是有些手重。 步宝元招来步文,问道:“怎么回事,你说。” 步文偷偷瞧了眼苏樱樱,心中打鼓,真不敢说啊! 步凡见自小养的奴才都向着苏樱樱,挣扎起身上前推开步文,骂道:“白养你们多少年,不如一并打发了。” 步凡于是对老爷子备言前事,动情凄切,他母亲听得一惊一颤。乖乖啊,何时见过这样的烈货! 旁边苏樱樱一声不吭,眶里泪珠打转,步生莲上前宽慰了几句。 话了,步凡道:“教取笔墨来,写封休书赶她走罢。” 步宝元越发嫌恶这个儿子,上去就把他扇在地上,骂道:“取甚么笔墨,写甚么休书!你这不争气的东西,还嫌打骂的少。樱樱出自名门,虽然有些性格,但也真性情。我能有这儿媳,欢喜得不得了。” 步凡似是被打的傻了,痴痴愣愣地看着老爷子。 他亲娘不干了,扯开嗓子就骂:“步宝元,你这短命杀胚,我看你是被蒙了心肝!苏樱樱不过是个外人,他却是你儿子,你好这样对他?” 步宝元喝道:“住口!都是你惯出来的孽畜,无用的废物!樱樱嫁进我步家,就是我步家的媳妇,什么外人里人,你若管不好你那张嘴,仔细我抽死你!” 李氏忍不住大哭大闹,步宝元嫌她聒噪,就拉走了。 待二老离去,苏樱樱看着蓬头垢面的步凡,一声冷笑:“随我回去。” 步凡瑟缩不前,却被苏樱樱提着领子拽走了。 自此,与步凡交好的那些个公子哥都知道他夫人厉害,手条也辣。也有不信的,去叫步凡一齐玩乐,苏樱樱都给了十足教训。久而久之,那些人也不敢来了,苏樱樱的烈货名声也传了出去。 这苏樱樱也通晓事理,夫君没个本事可不行,小姑子将来是要嫁人的,偌大家产总得有人打理。于是每日里逼着步凡读书学商,纵然不能登科及第,也能懂些人文商道。此般过了一岁光景,步凡也收起了放浪性子,他知道夫人一片苦心,念及过去种种不觉深感惭愧。苏樱樱精于人情世故,她绝口不提往事,夫妇相敬如宾。 又过了半载,苏樱樱怀了身孕,一家子欢喜极了。步宝元更是广开方便之门,足足布施一月,善名远扬。 这日,一家子正自用着晚膳。 席间步宝元悄声对桌上几人道:“今天朝里出了一件大事,就东头泗门的那个魏武将军早上撞死在金銮殿上了。” 众人大惊,步凡道:“他可是官至一品的大将军,好端端的怎会如此?” 步宝元道:“只因我们家结识甚广,跟你们说个一二是叫你们心里有数,在外头千万千万慎言,不要惹事。” 几人连忙称是。 步宝元这才徐徐道来:“我与朝中几位大臣交好,下午一起吃茶,听他们说的。似是有人暗中作坏,给他扣了谋逆造反的帽子。想那将军也是心性高傲之人,悲怨不过,就一头触死在了柱子上。” 步生莲连忙问道:“那魏将军家室怎样了?” 步宝元答道:“可怜啊,主仆一门上下差点死个干净,只有个叫魏青的独子活着,似乎是被几个仙人救走了。” 几人不胜唏嘘,一代名将就这么死了,家破人亡,何其凄惨。 步生莲心道:魏青和我一日里降生,师父说他生来是妨我的,不是一条路上的人。他家中遭了大难,恐生变数,还得早些回去听师父怎么说。于是道:“爹娘,我离开山门已是一年有余,要回去了。” 一家子哪里舍得,但步生莲回山心切,他们也苦留不住。当晚李氏为其收拾了行李,次日便走了。 步生莲别了家人,一路在汉霄里行,六七日后方回到白水庵。 因步生莲离开山门已逾一年,夜雨师太见了她才宽心,问道:“你如今回来,想是尘缘已了,漫漫道途不可期,可与家中道明了?” 步生莲道:“不敢道明,生怕见老父母掉泪,我也就更不舍得。” 师太叹道:“大道无情,归去来矣,生莲你要堪破它的。” 步生莲心下不免伤怀,自己坐修舍利功夫,转配多少雌雄,始得延寿。以后眼见着娘老子要转入轮回,不知生为何物,忍不住落泪道:“这一世骨rou情义甚重,哪这般轻易就割舍了。” 师太道:“会的。” 次日清早,步生莲行过坐工,来见夜雨师太。 但从庵里行过,放目望去也是个大好去处,但见那:密密罗罗菠萝花开,茵茵翠翠宝树攀栽;一重重宝塔金毫斑,一层层经楼放祥光。湾环深涧下是老猿采异果,天高白云处是灵鹤衔玉芝。台阶下有善男步步礼佛,大殿前有信女叩头参拜。果真是个不垢不净的佛门善地。 步生莲见到夜雨师太,把在家听闻的事情说了,关乎魏青一家子的。师太不知详情,此事有些干系,带了步生莲过了白水河往昭和寺去了。 昭和寺乃是个慈悲清净的地方,在龙华山的西山上。建寺前这地还是个险恶崒峰,又有精怪衍生,这里的人不消就被吃上个把也无处喊冤。昭和寺建立后,得昭和佛荫福泽,方圆千里内精怪退避,成为乐土。 庙途难走,昔年有一僧人发宏愿开辟石道,这一个善念的功夫便是一百多载。石道宽有十丈,自山脚至山顶宝殿有八百丈长,共修成台阶一万三千六百五十节,暗合僧人寿数。修成之日,那僧人在石阶尽头立地化成一石,有鼻有眼,僧人模样。 夜雨师太带了步生莲,拾阶而上,走至石僧时,都作揖称善。 有小沙弥见了师太,问明来意,遂便引路。走至山顶,只见庙宇层层,黄森森的瓦,明晃晃的砖,东行西行数不尽的宫殿,南带北带看不了的阁楼,浮屠塔显,优钵花香,红尘不到,万劫无亏。 行至后殿,有一几十丈高的楼堂,正大门上悬着一块牌匾,上刻阐经堂三个金色古篆。进了楼堂,正堂上是一尊金身宝相,乃是药师琉璃光如来,跏趺坐于莲花宝台,台下左右是十二神将。 堂中排了七八个蒲团,方丈了全正和三个师弟演论佛法,夜雨师太同步生莲各座蒲团,静听法会。 稍过片刻,了全合卷止讲,问道:“师妹何来。” 师太道:“大唐国里最近有些动荡,魏武也冤死在了宫城里,我恐天道变幻莫测,是来向师兄问个一二。” 了全道:“祖师有过吩咐,叫不理这事。四年后三派论道之期将至,我等需重修打磨,炼化金身,不可怠慢了。” 几人称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