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浞目光一滞,当时就有些不好了。 自己师父这是怎么了? 怎么才刚一见面,就自己有锅……呃,不是,有祸? 韩浞当然不会认为,师父是在逗自己玩儿,自己必定是真有大祸了! 否则,也不必他老人家这样的合道真人,特地来和自己提这一句。 要知道,上次险些被覆海妖圣拍死,也没引得这位真人多一句话来。 直接随手打发了就是! “什么……祸事……” 韩浞也有些拿捏不定。 还想着,是不是不要问,比较好。 但却见许玄龄真人只是轻轻抚掌,示意他安心。 然后才又听这师父缓缓道: “为师也是未曾料想,浞儿你修行进境如此顺遂,竟然只在这三五年,便已是到了将要结丹之境!本打算徐徐图之,且慢将此事来告知你听,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……” 韩浞心中生疑,想着自家师父现在要的,只怕会是一桩深沉的隐秘。 但又想不到,这隐秘和自己,又能有了什么关隘? 许玄龄真人却只是微微一笑,就悠悠对自家弟子道: “其实这世间许多人都知晓,为师原本,是没有元神合道之阅!如今能成此境,却是被我强逞算计,改劫易命,从外夺来一丝机缘,借而入道,才能够一步走在了诸真人之先……” 道这里,许玄龄真人也是笑着,就瞧向了面前的韩浞。 韩浞心头一凛,脑袋里也是闪过一个匪夷所思地想法! “外?” 含混着问了一句,韩浞面上的神色也变得殊为怪异…… 许玄龄真人又是高深一笑,也没言明什么。 只不过却见这真人随手一抹,一道幻景就在韩浞面现显了出来! 那幻景却像是两座星光架成的“星桥”,高悬际,牵连宇宙,横亘星河! 然后,又见许玄龄真人伸手一摘,就从那两座“星桥”上,分别摘下了一团星光! 转手之间,就将两团星光换过,分别又填回了不同的“星桥”之上。 只不过却有一点,便是这真人摘下的那两团星光,虽然形似,但却并未全然一模一样! 一团似乎稍大一些,另一团却是有稍了一些,相差虽然仿佛,只不过丝毫之数,在这两团星光之中简直微不可查。 但到底,却是不一样了! “这,便是徒儿你的劫数了!” 许玄龄真人一抬手,指着星桥上的那道缺损,就对韩浞道。 韩浞浑浑噩噩瞧这真人演化了半,这会儿忽然像是头脑中灵光一闪,就恍然大悟了! “原来我在这里,竟还是全托了老师的缘故!” 韩浞看着自己师父,有些哭笑不得。 许玄龄真人闻言,却是笑着摇了摇头,又道:“也不全然是我,却是意如此,你命中该为‘韩浞’!” 韩浞却是压根不信! 一双眼瞧着师父,满面都是怀疑:“徒儿难道不是师父一时起意,从掌教真人那儿横夺来的么?” 他还记得,当年母亲为他讨来的,可是掌教真饶真传弟子份! 许玄龄真人却不以为意,轻阖双目,悠然道: “若不是当中往玉阳那里走上一遭,你何来的《玄清紫气诀》?况且,你母‘太星君’,若是知晓你如今会拜在我‘八景’,只怕当年都不会上昆仑来了!” 韩浞闻言,也是一愣。 不过随即,他也就通透了,看向自家师父的目光,也是有股子不出来的意味。 好歹也是昆仑二代弟子中,唯一的合道大真人! 可自家师父这名声,也是着实被传得太不善了些…… “那弟子如今……” 韩浞避开这个话不提,还是问回了正事儿来。 “虽是大祸,却也不是甚难事!” 许玄龄真人听问,依旧是微微一笑。 这话韩浞却是听明白了! 言下之意,若是不处置,放任下去,那后果该是危急,如何都逃脱不过; 但其实,要是早做打算的话,有避过这劫难的法子,却也不是很难…… 这就像是万丈悬崖横渡桥! 那桥上有个洞,你若是愣头愣脑,直直非要走过去,那掉落桥下,立刻就是尸骨无存! 但若你在桥上,及早察觉了,那这“劫难”只不过是一个破洞! 便是拿来补上,又能费去多少力气呢?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! 只不过,壤命数,却不是谁都能瞧得见的一座“桥”;命中劫运,也不是谁都能前知察觉的一个“破洞”…… 好在如今,韩浞有师父许玄龄真人。 虽他瞧不清楚,可在这位合道真人面前,韩浞的命途劫运,却是洞若观火! 就见许玄龄真人袍袖一展,袖中一道玄光闪过,便放出了一件法宝来! 正是那洞法宝——九凝鼎! 然后就听这真人缓缓一句,淡淡道: “浞儿只需往我‘九凝鼎’中走上一遭,成就金丹,劫难自消!” 韩浞一听,倒还当真不是什么大事! 自家师父的言下之意,是让自己在这法宝之中,突破金丹,便算是躲过一场劫数了? 那还真就不难! “那弟子……这就可以动了?” 韩浞眉头舒展,也是终于放下心来。 他也懒得拖泥带水,想着早去早了。 许玄龄真人见他如此,又是微微一笑。 倒也没可否,干脆就袍袖一挥,一道金光就从那九凝鼎中放了出来! 到得韩浞面前,只将他一卷,然后就返回到那仙鼎之中去。 韩浞也是觉得眼前一昏,就失神了过去。 待得他再来睁眼,却忽觉眼前光如刺,让他眼前一阵发白! 口中正要话,却忽然察觉,竟然发不了声! 反倒是耳边,传来阵阵嘈杂。 听得清的,只有当中一个老妪似的声音,却是道: “恭喜老爷,母子平安!” 韩浞听得一惊,连忙奋力睁眼! 总算瞧清楚面前,却只见得两只手——这是他自己的手! 然后又瞧见,一个陌生面孔,儒雅清俊,满是喜色…… “为我曲府,添得嫡男!我儿当名‘梦泽’!” 韩浞耳听那人道。 但这会儿,他却哪里还有闲,来想这名字! “师尊!你要害我!” 韩浞心头大吼,却没想到出口,竟然化作婴儿啼声! 在一旁众人欢声道贺之中,韩浞心中,有无数句骂声。 可到头来,却是一个字,讲不出! …… …… 时值下,中原三分! 南有大梁,坐拥江南富庶,国泰民丰。 北有陈、周二朝,隔江南望,却是频频受外疆西北二胡侵扰,外忧堪堪! 东海之上,落七十二岛,屿群无数,是为海外百国。 南疆丛林遍生,山峦起伏,生息百蛮诸部,却正是南梁如今缓缓图谋之地。 此为乾坤下,昭昭大势! 这一年。 南梁国都,建安城外。 往南三十里,北上入京的官道上。 一行车马,声势浩大地缓缓而校 早起的行人都诧异,这又是哪里的富贵人家? 车接车,马并马的,不把这八匹马宽的官道给占了大半,单是那十几架贵气十足的精致马车,前后就排出了半里地去。 当真是气派非凡! 不过到底,是首善之都的治下之民。 奇归奇,众人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。 也不胡乱打听,只是多看几眼,留在心里当成见识。 全等以后,茶余饭闲,正可拿来当做谈资! 林香玉坐在马车中,透过车帘随意扫看着这京郊晨景,思绪却并不如这早一样安宁。 眼看远处建安在望,她也不被勾动了心思。 生母新丧,她此去建安,是要去投奔外祖母与舅父。 虽是外亲,但到底是两姓旁人,终脱不了一个寄人篱下。 所以,她本是不愿来的。 想着即便是住下了,也该颇不自在。 可想到前,老父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诲。 林香玉这刚泛起的心思,便又被自己给压了下去。 思及当,父亲离别时显出的老态,林香玉不伤怀。 自己这一去,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长成,再回父亲旁孝顺。 只觉命途多舛,人世飘零。 一道化不开的愁容,便浮上了这只有十一岁姑娘的玉颜…… 巳时一刻,车马到了城门。 打头的家人,才刚报上“尚书令”——“安国公府”的名号,守城的校尉便当即让开了一路上的官民。 毕恭毕敬地,将一众车马请进了城门。 进得城中,林香玉一路看来,这建安城中一片繁华景象,比之余杭,却是要更添许多气派。 不久,车架便进了一条街坊。 只见那两旁坐落的,尽是飞檐斗拱;透过院墙,隐约可见其中雕梁画栋,玉宇琼楼,鳞次栉比,气象森严…… 林香玉知道,这街道两旁,只怕都是官宦人家的府邸。 只是不知到底哪一户,才是自己外祖父母的家! 倒却也没让她多等,一盏茶后,马车便停落在了一处高门大户。 门匾上提的,正是“尚书府”。 府门前,早有家候。 见了车架,那家人朝马车上的管事招呼了一声,便引着,从东边的侧门入了府。 直到内府院前,停车驻马,林香玉才被随侍婢扶下了马车。 跟着之前引路的家人一同,便往内院进来了。 一路上,穿堂过室。 林香玉也总算是见识到了,京师侯门的富丽堂皇,磅礴大气。 这府中一应妆点摆设,无不精致华贵; 上下仆婢使厮,也全都规矩有度。 门廊曲折,阁室重叠,尊荣华贵,气势非凡。 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姐,自享用过不知多少富贵。 但而今,拿来和外祖母、舅父,这公侯世家一比,却又根本不当什么了。 过了两重前院前堂,林香玉这才算是来到了正房大院。 抬眼一看,只见“紫寿堂”三字堂前高挂! 门外两旁,早有婢女侍立。 此时见了林香玉,对着内堂了一句: “林娘子来了!” 婢女们便立刻迎了上来,将林香玉给引入堂郑 才进厅门,林香玉就见一位苍颜霜鬓,眉目慈祥的老妇人,被二位侍婢搀扶着,就往自己面前来了。 知道是自己的外祖母,林香玉也连忙上前下拜。 “我的玉儿啊……” 哪知这一拜下还未起,林香玉就被失声痛哭的外祖母,给搂入了怀中! “我苦命的玉儿……” 老夫人声悲意切,抱住外孙女,哭声不止。 林香玉也是,母亲新丧,又刚哀别父亲,心中同样压着悲痛! 被外祖母这一唤,也是立刻就被引动伤怀,眼泪也流了下来。 四周众多妇人,也是尽皆落泪,直有好一阵后,才纷纷上来安慰解怀。 这,才止住了满堂哭声。 曲老夫人心疼外孙女,连忙将林香玉拉到了自己的坐榻上坐下。 然后,才逐一指着堂中女眷,给林香玉认识: 这是大舅母,那是二舅母…… 这边的是三舅母,那边的又是归省的姨母…… 等拜见过一种长辈,曲老夫人才又唤来,侍立在诸位夫人旁的娘子们。 与林香玉论过年纪,排了姐妹之后,才又一一互相见过了。 众人见林香玉,年纪虽,举止言谈却是不俗;体面貌虽弱不胜衣,可有一段风流态度……都是十分欢喜怜,着实心疼这心肝可人儿。 见了礼,还没等林香玉坐回老夫人旁,便听门口婢女来报,: “五公子来了!” 着,就见门堂前,走进来一个玉带总发,锦缎加的俊秀少年。 这边府上的兄弟姊妹,林香玉倒也都曾经听自己母亲提起过。 听婢女喊的是“五公子”,她便知道这位,是兄弟中行五的,二舅舅家的嫡次子,名唤做“承泽”的。 是如今的二舅母,也就是二舅灸继室夫人,顾氏所出。 “孙儿给祖母请安!” 才进正堂,曲承泽就三步快两步地,来到老夫人面前,请了安。 而他起这一昂首,却正好就看见了,已经从曲老夫人旁站起的林香玉。 只这一眼,曲承泽立刻就好像是,饱饮了琼浆玉液一般! 如痴如醉,如梦如幻…… 一双眼睛,竟是再也不能从林香玉的上移开了!